【合租启示录】
林夏在58同城刷到那则招租广告时，液晶屏的蓝光正映在她浮肿的眼袋上。"主卧招租，月付2800可议，限女性，接受夜归。"配图是张模糊的客厅照片，水晶吊灯折射出暧昧的碎光。中介发来的定位显示在国贸三期背后那片迷宫般的城中村，与她工作的CBD直线距离1.2公里。
密码锁打开的瞬间，浓烈的玫瑰香精味裹着冷气扑面而来。玄关处七双JimmyChoo整齐列队，像等待检阅的士兵。穿真丝睡袍的女人倚在门框上，指尖猩红一点："规矩三条：不问名字，不碰衣柜，凌晨三点后别开客厅灯。"她胸前的梵克雅宝四叶草在阴影里明明灭灭。
第七次被高跟鞋声吵醒的深夜，林夏终于撞见客厅里散落的黑色丝袜。染着酒红色指甲的脚踝陷在沙发缝里，茶几上躺着拆封的杜蕾斯盒子。"医药代表？"对方晃着威士忌杯嗤笑，"我卖的东西可比药见效快。"手机屏幕突然亮起，锁屏照片里穿校服的少女抱着毛绒熊，眼神清澈得能映出云影。
次月发薪日，林夏在茶水间听到实习生议论："听说她包养了整支足球队？"保温杯里的枸杞水突然变得难以下咽。当晚她鬼使神差推开主卧虚掩的门，梳妆台上摆着翻开的《追忆似水年华》，书页间夹着褪色的电影票根。2015年7月12日，《刺客聂隐娘》午夜场。
暴雨突袭的周五，林夏在便利店撞见正在加热便当的合租人。湿透的香奈儿外套下露出医院腕带的一角。"别用那种眼神看我，"她咬着关东煮含糊道，"上个月刚切了半个胃。"收银台旁的电视正在重播《喜剧之王》，尹天仇对着大海喊努力奋斗时，雨滴正顺着玻璃窗蜿蜒成河。
【霓虹深渊】
城中村拆迁通知贴在电梯里的那天，林夏在消防通道捡到个雕花木盒。二十三个未拆封的信封按照年份排列，邮戳从贵州山区到北京电影学院。最新那封写着"致导演系复试评委"，泛黄的稿纸上用铅笔工整誊着《霸王别姬》观后感。落款日期是2016年3月15日，附着的准考证照片里，马尾辫女孩的笑容带着怯生生的期待。
储物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。林夏举着手机电筒推开门，看见散落一地的北电教材，封皮上"苏雯"的签名还带着生涩的笔锋。《演员的自我修养》内页密密麻麻写满批注，某页被折角处用红笔圈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名言："爱自己心中的艺术，不要爱艺术中的自己。
"
拆迁队来的前夜，苏雯破天荒敲开次卧的门。卸了妆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，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化疗报告。"帮我个忙，"她把存折拍在宜家书桌上，"这里面78万，转给这个账户。"开户行是贵州某县希望小学，备注栏写着"舞蹈教室修缮款"。
最后一次走过霓虹闪烁的巷口时，林夏在垃圾桶旁发现被遗弃的毛绒熊。棉花从开裂的接缝处钻出来，左耳还留着烟头烫穿的焦痕。清洁工扫走熊崽时，她突然想起苏雯化疗后掉光的头发，和床头那顶印着"北京电影学院"的棒球帽。
三年后在798艺术区，林夏站在名为《深渊之光》的摄影展前久久驻足。某张获奖作品里，穿红裙的女人背对镜头站在拆迁废墟上，手腕系着的四叶草项链悬在残破的梳妆镜前。展签写着："谨以此片纪念某个在霓虹深处写诗的人。"展厅音响循环播放着《苏州河》的台词："如果有一天我走了，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？"
雨又下了起来。林夏摸出珍藏的电影票根，2015年7月12日的字迹在潮湿空气里渐渐晕开。她终于看懂那晚苏雯为何执着地在暴雨中重播《刺客聂隐娘》，当聂隐娘说"一个人，没有同类"时，窗外恰好有闪电劈开云层，照亮了城中村最后一块完整的霓虹灯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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